31 我的閒章

我的閒章

  最近,託人刻了兩個閒章:「猶吐青絲」,「胸中海嶽夢中飛」。前者,是郁達夫詩的半句;後者,是集龔自珍句的下聯。兩者,我都曾在《明報‧三言堂》專欄談過。繼《捨命陪君子》之後,我在該欄的文字的第二本結集,行文時已在排印,可趕及在支聯會的年宵攤位發售,書名就叫做《猶吐青絲》。第三本結集,也計劃了,擬於今年七月書展前出版,書名暫定為《胸中海嶽》。這兩枚閒章,既是心境的標誌,也可作為這兩書出版的紀念。

  在此之前,我已有好幾枚閒章,大多可看作在某一特定時空的精神狀態的反映。「昨夜西風凋碧樹,獨上高樓,望斷天涯路」(晏殊),這是王國維的所謂第一境界。這是我的第一枚閒章,刻於五十年代後期,用來蓋在所購的書籍上。這境界,正是學而又思的讀書的境界。

  「望崦嵫而勿迫,恐鵜鴂之先鳴」(集《離騷》句)。這原是魯迅託喬大壯所寫,掛在書房裏的對聯。「崦嵫」,日落之處也,喻人生的終結;「鵜鴂」,辛棄疾雖有云,「鵜鴂、杜鵑實兩類,見《離騷補注》」,但一般人都當作是杜鵑,啼於暮春,喻青春將逝。這一枚刻於六十年代初,年已而立,用以自勉及時努力,珍惜少壯。

  「敢遣春溫上筆端」(魯迅)。在六十年代的上半截,我曾寫過大量給小孩子們讀的文字,每周數以萬計。有一位朋友,認為我應把時間精力,去寫些像樣點的值得留存下來的東西。我說:我沒有甚麼才華,只能寫出這些。這枚閒章,是在心裏回答他的話,自以為是給小孩子們送上了熱和光的。

  「亦狂亦俠亦溫文」(龔自珍),刻於七十年代初。自忖:「狂」、「俠」、「溫文」,都是我欽羡而未有的氣質,而且相信始終也無法培養出來。那麼,刻了這七個字,聊作臨淵羨魚。

  「有為有弗為」(「弗」即「不」)。教協成立後,我注入全部的心血,放棄了不少想做的事。

  「人不知而不慍」(《論語》),刻於九十年代初,這是我常對支聯會同人引述的話。做了的事,不必讓人知道,也不怕誤解,只求無愧。

  「教學四十年」。九二年從學校退休,從事了教育工作整整四十年,以這閒章作紀念。「教學」,是教學相長的意思。

  此外,還有「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,使我不得開心顏」(李白)、「驀然回首」(辛棄疾)等。

一九九九年二月四日

胸中海嶽

《三言堂》的「一言」(之三) 司徒華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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