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58 何清漣的「頓悟」

答徐詠璇

(二○○○年)十月二日在其專欄,她就我九月二十九日於《明報‧三言堂》專欄刊出的《眉間尺復仇》(編按:見前文),說了一些話。

她說:這故事「慘烈激昂」,「詭異淒厲得令人神往」,比她的轉述「精彩百倍」。還說:「一切只為復仇。一生只為復仇。……令人稍稍毛骨悚然的,是眉間尺,只是一部復仇機器。黑衣人,是另一部復仇機器。連眉間尺的母親,心也只有復仇二字。其他不再重要。:::明日香港,應該有更多關愛、正義之外,有更多信與恕、更多希望。但願故事屬於過去,再沒有眉間尺,或眉間尺的母親。」

由於篇幅所限,我只能最簡略地勾畫出故事,並不精彩。大抵徐沒有讀過魯迅的《故事新編‧鑄劍》,寫的是同一個故事,全文約萬言,那才是真正的精彩萬倍。該文發表於二七年,至今近四分之三個世紀,倒沒有聽過有人批評,其中的黑衣人、眉間尺及其母是「復仇機器」。能愛才能恨,他們有酷烈的愛和恨,機器是沒有感情的。

徐似乎不以「復仇」為然,即使是殺父和虐民之仇。仍是魯迅的文字,他在逝世前個半月,寫了《且介亭雜文末編‧死》,列出了近似遺囑的七條。最後的一條是:「損別人的牙眼,卻反對報復,主張寬容的人,萬勿和他接近。」年輕時讀了,未懂其深意。魯迅曾被稱為「世故老人」,世故者,人生經驗也。漸漸地,至今體會了,其中有「曾經滄海難為淚」的血的教訓。

以色列復國以來,許多行徑我都不敢苟同。但對納粹餘孽,即使逃到天涯海角改名換姓,也去追捕,這種「除惡務盡」的精神和魄力,卻是大為佩服的。這是「復仇」嗎?可以說這是「一切只為復仇」、「心也只有復仇二字」嗎?

眉間尺及其母,是楚王製造出來的。如果想「再沒有眉間尺,或眉間尺的母親」,首先要再沒有楚王。

誰都嚮往一個有更多「關愛」、「信與恕」的社會。但這社會要人人都如此相互對待,才能產生和存在的。絕不能單只向被損害和被侮辱者這樣祈求,卻無視那些損害和侮辱者,仍在不斷地去損害和侮辱他人。哪還有甚麼「正義」和「希望」呢?

向徐建議:何妨一讀魯迅的《鑄劍》?

二○○○年十月十一日

《三言堂》的「一言」(之五)悲欣交集(2001年1月初版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