55 「枉尺直尋」

「枉尺直尋」

這成語，出自《孟子‧滕文公下》，較僻，須作字面的解釋。「枉」，彎曲；「尋」，古代長度單位，八尺為一尋。彎曲起來，只有一尺，伸直了卻有八尺，比喻有時作出讓步，受點委屈，反而會得到較大的利益。那意思，有點近似現在的人所說的：「退一步，進兩步。」

學生陳代，勸孟子主動去拜見諸侯，何必計較是否受到邀請的小節呢？去拜見了，得到重任，大則可以施行仁政，統一天下；小則可以改革局面，稱霸中國。這樣可謂「枉尺直尋」，值得去做。

孟子用兩個故事，回答陳代，先說第一個。齊景公去打獵，以有羽毛裝飾的旌旗，去召喚獵場的管理員，他不去；景公要殺他，他也不畏懼。孔子曾讚賞這管理員：他不接受自己所應該接受的召喚之禮，堅決不去，是做得對的。認為：有志之士堅守操節，不怕棄屍山溝；勇敢的人見義勇為，不怕失去腦袋。這管理員，就是一個這樣的人。

孟子接着說：假如我不等待邀請，也去拜見，這是小節嗎？這算是甚麼？你所說彎曲一尺，伸直卻有八尺，完全從利益的角度去考慮；那麼，假如彎曲八尺，伸直只有一尺，也得到利益的，也可以去做嗎？

第二個故事。趙簡子命令王良，替他的寵臣奚駕車打獵，整天打不到一隻鳥。奚向簡子報告：王良是一個拙劣的駕車人。王良不服氣，要再來一次，這次一個早晨便打到了十隻鳥。奚很高興，告訴簡子：王良是一個高明的駕車人。簡子讓王良專為奚駕車，但王良拒絕，說：我規規矩矩替他駕車，整天打不到一隻鳥；替他違背規矩駕車，一個早晨便打了十隻鳥。我是不習慣替不守規矩的小人駕車的，這差事我不幹！

孟子接着說：一個駕車人，尚且以與不守規矩的壞的射手合作為可恥，雖然得到的獵物堆積如山，也不肯幹。假如我們先屈辱自己的志向和主張，去追隨諸侯，到底為了甚麼？你所說的「柱尺直尋」是錯的！自己不正直的人，從來不可能使別人正直！

不時聽到人說：妥協是政治的藝術。「枉尺直尋」，很有點妥協的意味。孟子的話，是否已經大不合時宜了呢？我以為：出賣原則的妥協，不是藝術而是伎倆。「退一步，進兩步」，倘若退那一步時，已轉變了方向，那麼，即使能進那兩步時，也必然會走上歧途。

二ＯＯ二年二月十六日

夜聽春雨

《三言堂》的「一言」（之七） 司徒華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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