31 這故事教訓我們要做烏龜

這故事教訓我們要做烏龜

錢鍾書寫了一篇《讀〈伊索寓言〉》。把其中的一段抄錄在下面：

「盧梭在《愛彌兒》卷二裏反對小孩子讀寓言，以為有壞心術，舉狐狸騙烏鴉嘴裏的肉一則為例，說小孩子看了，不會同情被騙的烏鴉，反而羨慕善騙的狐狸。要是真這樣，不就證明小孩子的居心本來欠好嗎？小孩子該不該讀寓言，全看我們成年人在造成甚麼一個世界、甚麼一個社會，給小孩子長大了來過活。盧梭認為寓言會把純樸的小孩教得複雜了，失去了天真，所以要不得。我認為寓言要不得，因為它把純樸的小孩教得愈簡單了，愈幼稚了，以為人事裏是非的分別、善惡的果報，也像在禽獸中間一樣公平清楚，長大了就處處碰壁上當。」

我是傾向錢的看法的。一顆種籽落在地上，腐死了，抑長出玫瑰或罌粟，是要看那土壤、氣候、灌溉、施肥、去草、除蟲等等的。至於「教得複雜」，並非完全要不得；是要看怎麼樣的「複雜」，「複雜」才不會「簡單」「幼稚」。我主張利用故事，去多方面啟發小孩子，讓他們去多思考，進而獨立和善於思考。

某年，世運會正在舉行。我在堂上問學生：「誰是最偉大的運動員？」同學們紛紛舉出金牌的得主，我都不以為然，然後才說：「我認為是龜兔賽跑中的烏龜！」這話引起一陣噓聲。

接我引用世運的格言說：「目的在於參加，而不是取勝！」這是最崇高的體育精神，具有這樣的體育精神的運動員，才是最偉大的運動員。有誰比烏龜更具有這樣的精神呢？噓聲漸變成了全神貫注的靜聽。

龜兔賽跑，把烏龜的名字放在兔子之前，這是有道理的。一般人都以為，這個故事的教訓，是兔子因驕傲怠慢而落敗，卻忽視了烏龜的勇於參與和堅忍不拔。兔子是負面的形象，烏龜才是正面的學習榜樣。假如你是烏龜，敢不敢接受賽跑的挑戰呢？遠遠落後了，會不會氣餒而放棄呢？烏龜真真正正做到了：「目的在於參加，而不是取勝！」

我用了一個反傳統的看法，去闡釋這個故事的含義。我以這樣的一句話去作結語：這故事的教訓，是叫我們去學做烏龜！課室裏響起了一陣天真的笑聲。

一九九八年九月十日

《三言堂》選輯之一：回眸時看（2000年2月初版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