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59 「大時了了,小未必佳」

「大時了了,小未必佳」

《世說新語》記述孔融幼年,應對機靈精警,眾皆讚賞。獨有一人說:「小時了了,大未必佳(小時聰明,長大未必就好)。」孔應之曰:看來你小時是很聰明的了。此人為之大為尷尬而語塞。我把原句反其意而改之,乃有感於兩個親戚的成長,於此高唱教育改革之際,寫出來以供參考。

先說第一個,是我的外甥,妹夫航海,妹妹帶著他與我同住,讀著幼稚園。一天,我看見妹妹拿著小棍子,坐在滿眶淚水的他的旁邊,監督他做功課。再走近去看,原來他在抄寫「學校」、「讀書」、「健康」等生字。我說:「你學校的老師『唔化』,幼稚園學生要抄寫這樣艱深、筆畫複雜的生字!」

第二天晚上回家,妹妹當作一個笑話告訴我。早上,她帶著這外甥回校上課,他見了老師說:「我舅父說你『唔化』,要我抄寫這樣深的生字。」老師立即黑了臉色,問:「你舅父是做甚麼的?」他答:「做校長。」老師便再沒有追問下去。

以後,還是天天抄寫這樣艱深、筆畫複雜的生字。他幼稚園畢業,升入官小;官小畢業,升入工業中學。這時,他一家已搬開,他的成績仍不好,妹妹託我替他找了補習教師。讀完了中三,考慮到在港難以考入大學,便送了他到多倫多去。其後,他進了一所著名大學,一口氣修讀了兩個學位。學成後回港,輾轉進了一家規模巨大的國際金融機構。回歸前,舉家移居加拿大。

過了兩三年,他患了頗難醫治的病,就在這時候,原來任職的機構邀請他回港。他以樂觀的精神,面對病情和新工作的挑戰。現在,病已大有好轉,並已升職為獨當一面的高級職員。

我覺得最難得,並非他升為高級職員,而是以積極的態度,一邊養病,一邊工作,完全沒有因病而有半點頹喪,不但養好了病,也把工作做好了。不同的教育制度,把他幼年的跳皮、多嘴、心散,轉變為曠達、進取、活躍。雖然,至今他未算得怎樣「了了」,但我不敢想像,假如他一直留在香港讀書,會成長得怎樣?

二○○○年十二月一日

《三言堂》選輯之二:隨風潛入夜(2001年7月初版)